安罗身体僵在原地,手里还捏着早已不再说话的乌特拉,尴尬地抬头与醒过来的女子对视。
因为恰好站在阴影中,他看不清对方的脸,只听到她有些战战兢兢的声音。
“呃,不好意思,我听到下面有声音,就过来看看。”
“你已经没事了么?”
就算不特地看着上方,也能感受到女子投来的视线。
“嗯,已经没事了。那个……刚刚我似乎听到了对话的声音,但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?”
她的语气似乎好奇了很久,犹豫再三问了出来。安罗感觉这一刻简直是尴尬的顶点,如果塔楼里有洞,他愿意立刻钻进去。
这时,乌特拉忽然嘎了一声,接着扑腾翅膀挣脱安罗手指,飞到了楼梯上的小洞上,假装自己是一只无害的大鸟,歪头盯着女子看。
安罗立刻会意。
“啊,我刚刚,正在教训我的乌鸦呢。嗯……”
“乌鸦?”对方颇有兴趣的看着乌特拉那巨大的体型,“它看上去真大,是你的宠物?”
“是……”安罗想同意,但脑海中响起一声轻声咳嗽,他只能纠正道,“是同伴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女子轻轻笑道,声音干脆利落,“倒是有不少人会选择动物做自己的伙伴呢。对了,刚刚是你救了我吧。”
“嗯。大概是的。”安罗有些不习惯地点头答道
她又笑了,是感激的笑意,并且走下台阶与安罗并立:“我知道的,失去意识之前我对你求救来着。你好,我叫莉迪亚,感谢你救我一命。”
她朝安罗伸出手,安罗则一边希望她没注意自己围观了好长时间,一边伸手与她相握。
“你好,我叫安罗。”
“那么,那个东西已经走了吗?”收回手时,莉迪亚看着门外的沙地,还有些发抖。
“嗯,不用担心,这里是安全的……那个,你没事吧?”
他注意到莉迪亚依旧脸色苍白,并且眼神飘忽不定,似乎在寻找着什么。片刻之后,她有些焦急地说道:“抱歉,安罗,虽然可能你刚刚摆脱危险,不过……有没有看到过一把钥匙?”
“钥匙?”
她点了点头,同时用手比划道。
“大概就这么大,一把镀金的钥匙。上面还镶着一块蛋白石。应该放在我的衣袋内的,但是现在却不见了。”
“你别着急。”安罗连忙安慰地拍拍她的胳膊。回忆起之前的情况,莉迪亚两次被抛出,也许她的钥匙就是在那时掉在了外面。
这么说的话,就必须重新进入沙地寻找,莉迪亚似乎和安罗有着同样的想法。之见她面露难色,小声对他说道:“虽然我不该继续麻烦你,但是……不知道你能不能够……”
“没事。我陪你一起出去找吧。”安罗爽快地答道,心想沙兽受了重伤,应该不会再次出现才对。
“谢谢你,真的……”莉迪亚再次握住了他的手,感激之情溢于言表。
“没、没关系。”他有些羞涩抽出手,为了掩盖自己的表情而转头看了一眼乌特拉。
大鸟依旧停留在窗口边沿,但却奇怪的转过头了。他注意到它双脚正不安的挪来挪去,一瞬间,安罗明白了那枚钥匙到底去向何方。
他转身喊住正小心探头看向外边的莉迪亚,指了指二楼。
“等等,我们去二楼找找吧。”
“不,我之前已经翻过了。”
“我知道有个地方可能藏着你的钥匙,来吧。”
安罗也不等对方有所回应,径直走向石梯,登上二楼后,月光下的帽衣架正闪闪发光。
鸟巢隐藏在最顶端的铁条内,若不是之前靠着血族的视力,是很难在昏暗的环境中发现它的。
安罗毫不犹豫地靠了过去,就在这时乌特拉终于安奈不住,慌慌张张朝自己的鸟巢扑去,然而他眼疾手快,一把揪住了大鸟双翅。
乌特拉抗议似的嘎嘎直叫,扇动翅膀不停挣扎,奈何安罗抓得紧紧的,不给它任何机会。
“怎么回事?”听到动静,莉迪亚冲上二楼,恰巧看到少年正与乌鸦相互怒目而视。
“我想我的鸟给你添麻烦了。”安罗用下巴指了指鸟巢的方向,示意她去那边找找。乌特拉绝望地嘎了一声,垂下翅膀不动了。
而相对的,它用意识对安罗说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能出卖伙伴!?”
安罗阴沉地瞥了大鸟一眼,诚心希望它同自己旅行时候能控制住乌鸦本性。
“啊在这里。”另一方面莉迪亚发出惊喜的声音,抬起右手时,一枚闪闪发光的金钥匙捏在指尖。
她小心地重新将钥匙放好,这时乌特拉再次趁机逃走。
安罗没理它,只是拍打着身上的羽毛,忽然感觉自己被冲过来的莉迪亚抱住了。
因为对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,安罗的脸恰好搁在莉迪亚的后颈处,发丝擦过鼻尖,感觉痒痒的。同时柔软的触感通过衣物,从肩膀的位置传来,他知道自己碰到了一个十分微妙的部位,感觉脸颊有些发热。
还好莉迪亚只是抱了抱就松开了手,并且假装没有看到安罗惊慌失措的表情。
“我该怎么报答你呢。”她低声说道。
“不、不用了。”安罗为了掩盖自己的脸红,扭头说道,“我不是为了报酬才这么做的。我不想见死不救,就这么简单。而且我也只不过是运气好,才将那个怪物赶走而已。”
他指了指沙发:“你看上去脸色还不太好,休息一下吧。”
“安罗……”莉迪亚的声音带着一点赞叹,“你真的……和普通的男孩不同。至少,让我带你去最近的城镇。”
她突然调皮地笑了:“这里可不是普通旅人会来的地方,没关系,我知道走出去的路。”
安罗一时语塞,自己迷了路,且老是被人看出,让他有点丧气。但莉迪亚照顾了安罗的心情,没有继续调侃。而他也处于尊重,没有问莉迪亚为何被人追逐。
莉迪亚重新在沙发上坐下。过了一会儿,乌特拉也偷偷飞上自己的小窝,好奇地盯着他俩看。安罗作为警告瞪了大鸟一眼,就在这片刻的出神中,莉迪亚忽然说道:“虽然有些无礼,但是……你是个猎人吗?”
从帽衣架上收回视线的时候,安罗还没反应过来。等他终于明白对方说的到底意味什么,便忍不住迅速后退两步,下意识碰了碰腰间的短剑。
他开始紧张起来,莉迪亚的询问是有理由的,刚刚的拥抱她一定顺势摸清了安罗身上藏着的武器,而他竟然毫无知觉。
察觉到少年警惕地眼神,莉迪亚连忙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,并且目光诚恳的说道:“对不起……我不是故意的,我就是……职业习惯。”
她拍了拍穿着的长摆束腰外套,一阵金属碰撞所产生的脆响传来。
“我是个财宝猎人。”
她坦言道。
安罗眨了眨眼,并无惊讶神色。刚刚自己将她爆上灰塔的时候就摸到了隐藏在外套下的武器与工具,再加上之前她被追的经历,答案已经十分明显,他不过是没点明而已。
但财宝猎人是一个特殊的职业。
通常,猎人没有善恶之分,能否完成任务或者消灭目标才是判断猎人优劣与否的标准,因此人们对他们的看法褒贬不一,一些人认为猎人是敢于冒险的勇者,另一些人则认为猎人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屠戮者。
财宝猎人则不同,某个层面来说他们与盗贼无异,区别在于盗贼的目标是活人的钱财,而财宝猎人则盯着死人的宝藏。
并不是说他们会挖掘有钱人的坟墓,为了不辱猎人的称号,同样也是身为猎人的冒险天性,他们工作场地通常是各种废墟,遗迹,废弃的贵族大宅。无主却又无人敢拿的财宝才是他们的目标。
因此财宝猎人介于盗贼与猎人中间,地位十分尴尬,很多人都不待见所谓的财宝猎人,普通人与猎人觉得他们是小偷,而盗贼觉得他们自命清高。
因此,财宝猎人不会随意报出自己的身份。
莉迪亚这么干脆的自白,大概是想表明自己对安罗的信任吧。
不过安罗却倒觉得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,随意横加指责是不对的。
莉迪亚看了看他的表情,赞叹的表情更深了。
于是她吞吞吐吐的说道:“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成熟……好吧,安罗,如果你是猎人的话……”
于是安罗敏感察觉到新的麻烦就摆在自己面前,他连忙打断了对方还未出口的询问。
“抱歉,但我不是猎人,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路过的旅人。”
“哦?”
莉迪亚怀疑的看向安罗,后者不由得紧张得瞥了一眼楼梯口,但愿她没看到伊洛辛,否则以财宝猎人的见识,不可能认不出那是米莱西斯家的东西。
然而她没有追问,反而闭上了嘴。
莉迪亚或许和乌特拉有某些相近的地方,比如,他们都藏不住自己的想法。
安罗明显感觉到她正冥思苦想,思索要怎样才能邀请安罗入伙。
许久,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但是,你赶走了那个怪物,你有一定实力的对吧?所以,如果可以的话……能不能继续帮帮我,我……我可以将这次所有的收入都给你,不,你要我做什么报答你都可以。”
安罗差点想脱口喊出不能,但这样就太无礼了,他费劲按下了这个冲动,只是摇了摇头。
“抱歉,我真的不行……”
莉迪亚遗憾地低下头,接着似乎察觉到自己太过得寸进尺,又对着他抱歉地笑了笑。
“啊,是我太失礼了,嗯对了,你是不是要去墨利安?”
墨利安是安罗下一个目的地,位于维多西边的一座城市,交通发达。因此他点了点头。
莉迪亚笑了:“正好,我也要去那里,我是说,我下一个目标就在墨利安,真的……太巧了。如果你可以顺路帮我一下……”
好吧,安罗在内心叹了口气,看来她不是轻易放弃的那种人。
他刚想继续拒绝,但忽然看到莉迪亚睁大了双眼愣在原地。
安罗看到异常还以为有出现了什么怪物或者敌人,连忙回头看去,结果对方直接跑过来,又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。
安罗因为震惊而愣在原地,但迪莉娅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,差点又给了他一个拥抱。
“谢谢,谢谢你愿意答应!哦,当然,你要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!”
“我?”
安罗满头问号,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,怎么自己还没出声就答应了?但他认为莉迪亚没有故意耍小把戏骗他。安罗看了看四周,视线不小心扫到了站在帽衣架上的乌特拉,它此时正开心地抖了抖尾巴。
原来如此,他明白了,看来这只乌鸦趁他刚刚没有及时回答,在莉迪亚的脑子里说了什么。
“别用那种低沉的声音说话嘛,我发誓不是什么复杂危险的事情,只是一座老房子!”莉迪亚捏了捏安罗的手,恳求地说道。
安罗不忍破坏莉迪亚欢呼雀跃的心情,也不想暴露大鸟会说话的能力,只好暂时答应,心想之后再好好考虑脱身之法,顺带教训乌特拉。
“……但是我并不知道财宝猎人的工作方式。”他闷闷说道。
“不,事实上,我只是需要找一个入口。”
莉迪亚松开双手退后一步,安罗松了口气,看着对方举起了那把金钥匙。
“你看,这把钥匙就是这次的重点,我需要找到一个隐藏起来的地下室。”
“……只是找东西,你比我更擅长才对。”
他还想挣扎。
“不对,你之前帮我找到了钥匙,我觉得你很有天赋。”
那只是个特例!
安罗在心中喊道,差点想捂脸叹息。
“而且有人想妨碍我。”莉迪亚继续说道,忽然认真看了少年一眼,“我发誓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利益。那些人和我是竞争对手。”
“你是想……”
猎人确实会接受保镖任务,但安罗不怎么想和人发生冲突。
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,莉迪亚轻轻一笑:“我不会让你卷入麻烦的,只需帮我望风就好,他们来了,你就快跑。”
老实说,抛下对方一个人逃走,又不符合安罗的做人原则。不过莉迪亚明显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,他就默默接受了她的好意。
“然后,这个给你。”
莉迪亚迅速地将金钥匙塞入他的手中,不给拒绝机会。
“你……为什么,这对你不是很重要吗?”
安罗惊讶地看着手中钥匙,还记得刚刚她发现钥匙不见时惊慌失措的样子。
而她淡然一笑:“嗯,所以我才给你。如果我欺骗了你,你就带着它离开就好了。”
安罗握着手里的小钥匙苦笑起来。看来莉迪亚也不是表面上的大大咧咧。这样做其实还有一个作用,就是她在表示信任自己,相信他不会背叛。
恰恰安罗就是那种厌恶背叛的人,这下连中途退出的道路也堵死了。
没办法,也怪自己之前自掘坟墓,偏要主动帮她找东西。他不做声了,默默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钥匙。
那是一枚做工精细华丽的小金钥匙,的周围刻有精致花纹,样式复古,镶嵌着蛋白石的底座背后,似乎刻着一排小字。
安罗就着月光仔细查看,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。
西姆·格兰特。
看清这个名字的时候安罗内心一跳,猛然抬头看了一眼莉迪亚,然而对方似乎已经准备休息了,没有望向这边。
再次低头时,他感觉心脏砰砰直跳,看来这一趟是有必要去的。
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劳伦斯的通信记录中,然而标记这个名字的信件全被烧毁,空留一堆信封。
这个格兰特到底曾和叔叔交流了什么,为何叔叔死前要特地全部烧掉。
一直以来,他一直好奇但摸不着头脑。
但这次,也许就能找到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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